父亲走了,留下满墙的晚年心事(上)

父亲走了,留下满墙的晚年心事(上)

编辑按:山西省代县上高陵村78岁的张福青今年过世了。他把生平和心事悉数写满院落里红砖白墙木门窗上,甚至猪圈、厕所、房梁、地基、电线插头上都是。因为摄影师蔡山海的镜头捕捉,在网上激荡起无数涟漪。


摘自:中国青年报 冰点周刊        编辑:爱心志愿者

 

晚年的张福青与妻子杜中秀,在上高陵村的院子里相依偎。两个儿子在外闯荡,只有逢年过节回来团聚。祖宅有房8间,7间都空着,只有西房住着两位老人。杜中秀患有精神分裂症、糖尿病,终生服药,多数时候就在炕上坐着或躺着,由张福青照顾。

大概是为了避免遗忘,张福青把夫妻二人每日需吃的药用笔写在纸上,贴于门柱。院子里陪伴他的,还有两棵白水杏树。妻子服药后,常昏昏欲睡。这个安静的院子就变得更加安静了。

大儿子张宏刚定居鄂尔多斯,已是五口之家,次子张宏英漂在北京海淀,尚未婚配。张福青因为重感冒成肝肾衰竭转院到太原。大儿子连夜赶回,没能跟父亲说上话,小儿子没能赶上见父亲最后一面。

有人在院子里看张福青晚年写在墙上的字

 

葬 礼

 

正驾车环游的摄影师蔡山海途经上高陵村时,被张福青葬礼的锣鼓声吸引,便进院拍摄。打算离开时,瞅见院门的木板上写着两行毛笔字:

“新疆喀什市到2026年后,将成为……世界最大物流十万亩市场,77岁的我张福青将能去看看吗?”扭头,正对院门的照壁上另写着4行小字,这个老人竟在墙上发问:“宇宙有多大呀?……坐飞机到太阳飞20年才能到……”蔡山海被这些书写于木板、红砖上的文字击中了。他才发现,院子里到处都“长”满文字。

蔡山海将这些文字拍下来,发在网络上,这些图片旋即在网上激荡起无数涟漪。有震撼,有惊叹,有感动,也有眼泪。从红墙墨字里,有人看见角落生长着一个孤独而浪漫的灵魂;有人看见一个热爱生活、向往世界的老头;有人看见“物是人非”一词的展开;有人想起自己沉默寡言的爷爷、奶奶,和遥远的故乡。

很多年轻人好奇,是一位怎样的老人,会将他的思绪与日常寄予笔下,书满庭院?网络上的爆火与接踵而至的记者,让尚未从悲伤中走出的两个儿子也出乎意料。在此之前,他们从未认真读过父亲写在院中的文字,父亲过世后,他们才开始仔细打量它们。

杜中秀坐在写满文字的门窗边睡着了

 

张宏刚发现,院子里最早的文字,大概写于1996年,是一则关于卖瓜的趣事。用于书写的工具有粉笔、铅笔、钢笔,多数时候是毛笔,字或楷,或行,或草,而木头、砖块、水泥、门窗、布袋、铁皮,尽是他的纸。离世前的28年里,农民张福青在院子里悄然写下两万余字。

两个儿子是父亲走后才发现,父亲的遗嘱早已写好,提前放在了寿材里。

“……父逝后,更希宏英注重你母的思想波动,不能让她精神病重发!葬父后可找一位服侍她人为伴,或送你们的母亲住养老院,然后请上一位诚实户住我院东房开商店……”生命中最后的6年,张福青更频繁地将琐事记在院子里,包括找村医买药、请邻居施肥翻地、何时买春联、换单衣等。有些像日记,有些是叮嘱。

在东房白墙上,张福青写了一篇千余字的《家史育人》,其中提到:“父逝,希两子写一篇忆父文装入正房东堂正墙。”张宏英印象里,今年春节回家时,这片墙上还是一片空白。于是,安葬父亲后,他们遵从父愿,写下了一篇《忆父文》:

“满院都是您有温度的字迹,父母之爱子,为计之深远,让我垂泪滴血……最大的遗憾是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陪伴您,现实就是这么残酷,抱起砖头就没法背您老人家啊。”

  

寻 迹

 

摄影师蔡山海离开上高陵村后,决定暂停自己的摄影之旅,回老家。“福青可能是我们身边的每一位老人,可能是我们的长辈,又或者是我们未来的模样。”

张福青最长的一篇日记记录着自己学业生涯的终结。他提及与父交谈时,父亲说:“你今年好学上四十多天,到五十多天,就得下地劳动,不然就会连全年三口人的食粮也不可能全部地领回。”他在日记中也曾立下志向:“给国家社会办些无穷的有利益的事业,推而至于能为全球谋出幸福那就更好啦!也就达到我平生之志啦!如若不然,虽生犹死,不枉来一世吗?白费国家的米粮吗。还够个知识分子吗!”

56天后,他的日记断了,他的知识分子梦也中断在日后艰辛的生活里。

此后30年,他那双扶麻纸、捏毛笔的手,不得不拿起锄头、种子。他离开学校,娶妻生子,侍奉双亲,种地养羊。

晚年,在《忆妻文》里,张福青回忆起那段困苦日子:“情况逼我下厨,还要下地劳动”“生活所逼我卖了仅有的五十只绵羊,才渡过了生活难关”。

张宏刚坐在炕边看父亲59年前写的日记

 

最困难时,宏刚的青年时期勤工俭学,每日吃馒头、咸菜,但撑过高中后,他也像父亲一样,在无奈中结束学业,被推入生活的泥沼。

但他不再如父亲一般,留在村中种地,而是到异乡闯荡定居。张宏刚说:“母弱出商贾,父强做侍郎,族望留原籍,家贫走他乡。”他也写过日记,只是早已撂笔。“说白了,忙于生活。”

张宏刚回望父亲和自己走过的人生路,才理解父亲在日记本中写下的那句——仓廪实而知礼节,衣食足而知荣辱。“初听不识曲中意,再听已是曲中人。”张宏刚说,他也已为人夫为人父,有3个孩子,最大的19岁正念高三,最小的6岁也在上学,妻子一人照顾,他则忙于挣钱养家。

他有时候想,如果这些文字没有意外走红,他们也许会看,但不会像现在这般理解父亲。父亲晚年的这些文字,之所以写在墙上,而不是日记本里,张宏刚觉得,是想让他们看到,只是他们以前没留意过。

(未完待续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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