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大附中前校长康健专访：好学校靠什么？（上）
编者按：去年12月，北京大学官网发布了免去王峥北大附中校长的消息。王峥校长曾大刀阔斧进行教育改革，消息发布后引发了很多人的感慨。其实，他的前任，康健老师，也是一位极其富有革新精神的校长。王铮校长被免职，是因为他不是好校长吗？是素质教育败给了应试教育吗？在康校长眼里，一所好学校要靠什么呢？校长？名师？生源？……这一期，我们就随着记者的采访听一听康校长的看法，也许可以解开我们心中的困惑。
转载自：教育思想网 编辑：爱心志愿者
康健：原北大附中校长，1949年在重庆出生，15岁时从北京去“三线”甘肃做了“铁匠”，见到了社会底层的面貌。1977年恢复高考后，从一个地道的产业工人变成了大学生。从北京师范大学毕业之后，在北师大和北京大学当了多年的老师，其中在北大附中当了八年校长。
误解一：好校长、好理念、好老师，就能出好成绩
事实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，比个人能力更重要
TSMM ：最近听说北大附中的一些家长对搞“素质教育”造成升学率下降有意见，您的看法是什么？
康健：最近大家讨论王峥的任免比较多。有的北大家长不愿意把子女送北大附中去念书，觉得孩子如果不能考上北大清华，我干嘛送去那里？有这样观念的人，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少，这里的分歧很清晰：多数人都是相信分数的。
很多人会觉得，一个学校好不好，校长起到主要作用。其实一个学校要想发力，靠校长一个人是不行的。学校是复杂系统，好分数不是单一因素、单一条件能成就的。一个学校发力靠什么？
现在有很多人看到学校的校长发言、介绍创新教育的观念，觉得特别好。其实仅有理念是不够的。学校是一个靠整体、靠系统发力的场所，它靠的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来实现教育的地方，这是教育最本质的东西。
首先，学校是一个社会，它用交流来发力，而并不是靠知识传递来发力的。如何判断一所学校好不好？不要去看它的理念如何动人，有多少名师，校长个人有多强，而是要从以下三个因素去看：
第一，学校扎根越深，力量就会强大。也就是说，校长跟老师要有良好的关系，只有这样，你去改革、去创新的时候，老师们才能最大程度地理解你、支持你。
第二，个别的“优秀”无用。好学校不靠名校长，也不靠名师，而是要建立一个系统的力量，不是局部。特别是师生之间，要建立良好的关系，教育才能真正发挥作用。
第三，生长能力很重要。不管这所学校有多么大的本事，一定要有不断吐故纳新、更新换代、自我生长的力量，才能拥有免疫力和抵抗力。
但是，很多学校几十年来更新了吗？看不出来。不少学校几十年都做的是同样的事情：第一必须保住招生特权，保住升学率。第二是你要比别人睡得更少，起得更早，这都是与教育本质背道而驰的。
康健（中） ，北京大学教育学院教授，前北大附中校长，21世纪教育研究院首席专家
误解二：好的家庭资源，是家长有能力给孩子辅导功课
事实：自立、自觉、主动的学习能力，才是真正的差距所在
TSMM：听说清华附中、北大附中曾经都是三点半放学，升学率一样很高，您认为原因是什么？
康健: 是的，我在任的时候，北大附中是三点半放学，升学率从来没掉下来过。你们觉得，原因是什么？
TSMM：是不是老师教得好？教得好很重要，但如果说把那些很多人认为“不入流”学校的孩子全给你北大附中、人大附中拿走，校长敢不敢说，还能保证让他们都考上清华北大？
康健: 到现在为止，我觉得没有一个校长敢站出来说，不让你掐尖、挑学生，还能保证这么高的升学率。
生源优先，这是很重要的，这恰恰就是现在所谓的“高质量教育”的一个前提条件。
北大附中，特别是在黄庄校区，被北大、清华和中科院三个顶级机构包围着。如果说要实行就近入学，我第一个举手同意，因为我的生源都是好苗子，这些孩子生来就有好的教育氛围和家庭环境。
TSMM：家庭氛围指的是家长给孩子开小灶吗？
康健：不是，家庭给孩子最重要的能力，是主动学习的意识。很多孩子的爸妈在中国科学院和北京大学、清华大学工作，经常加班，孩子都是脖子上挂钥匙，在食堂吃完饭再回家，普遍能做到自觉、自立、自强。
我记得有个外地孩子，在外地的重点中学读书时成绩很好，转学到北大附中，成绩一落千丈，念了没有三个月就跑掉了。
他以前的学校是封闭式的，早上六点钟开始早读，晚上十点下晚自习，就是所谓的“六开十收”，一天中清醒的时间都有人管着。到了北大附中，八点才上学，三点半就放学，放学后非常活跃，一会儿参加社团，一会儿参加篮球队，玩得兴奋得不得了。
但是他不知道，北大附中的那些孩子玩完之后回家，真的会去学习，又会玩又会学，还有家庭教育资源的支持。这个孩子玩完之后，没有人逼着他学，没有自立自觉去学习的习惯和能力，成绩就跟不上了。
北大附中海淀黄庄校区
TSMM ：您认为，先进的教育是什么样的？
康健 ：其实，每一次教育改革最核心的精神，都是孩子的自由和解放，让孩子可以最充分地发挥自己的潜能，这才是教育改革的标准，而不是别的。一百多年的教育改革，其实都在做这件事情。对人的解放，才是对生产力的最大解放。
现在的孩子为什么这么累？因为他做的事情不是他自己想要干的，他是被逼迫的。人只有到了愉悦的时候，到了自由舒服的时候，才是不知疲倦的。
我们现在的核心问题，就是要解决孩子学习的动力问题，解决孩子学习的主体性的问题。（未完待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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